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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之八 橘颂 [先秦] 屈原

发表时间:2022-02-19

经典诗词在写作的时候多少会用到,执笔作文网收集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类容,优秀的作文一定少不了优质的作文素材,希望在你看完《九章之八 橘颂 [先秦] 屈原》这篇文章后能提升自己的写作灵感!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

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作品赏析题解:赞颂橘树之美。“颂”是一种诗体,取义于《诗经》“风、雅、颂”之“颂”。前人多以为此诗作于屈原青少年时代,也有人以为作于放逐江南时期。清姚鼐“疑此篇尚在怀王朝初被谗时所作”,似更符合诗中“闭心自慎,不终失过兮”等句透露的诗人境遇。

你天地孕育的橘树哟,

生来就适应这方水土。

禀受了再不迁徙的使命,

便永远生在南楚。

你扎根深固难以迁移,

立志是多么专一。

叶儿碧绿,花儿素洁,

意态又何其缤纷可喜。

层层树叶间虽长有刺儿,

果实却结得如此圆美。

青的黄的错杂相映,

色彩哟简直灿若霞辉。

你外色精纯内瓤洁白,

正如堪托大任的君子。

气韵芬芳,仪度潇洒,

显示着何其脱俗的美质。

我赞叹你南国的橘树哟,

幼年立志就与众迥异。

你独立于世不肯迁移,

这志节岂不令人欣喜。

你扎根深固难以移徙,

开阔的胸怀无所欲求。

你疏远浊世超然自立,

横耸而出决不俯从俗流。

你坚守着清心谨慎自重,

何曾有什么罪愆或过失。

你那无私的品行哟,

恰可与天地比德。

我愿在众卉俱谢的岁寒,

与你长作坚贞的友人。

你秉性善良从不放纵,

坚挺的枝干纹理清纯。

即使你现在年岁还轻,

却已可做我钦敬的师长。

你的品行堪比伯夷,

将永远是我立身的榜样。1.后皇:皇天后土。嘉:美,或释为生育。

2.徕:同“来”。服:服习南国水土。曾(ceng2层):通“层”。曾枝,层层枝叶。

3.剡(yan3演)棘:尖刺。橘枝有刺。

4.圆果:指橘子。抟(tuan2团):通“团”,指橘子长得圆美。

5.青黄杂糅:橘子皮色有青有黄,相互错杂。

6.文章:文采,此指橘子色彩。烂:灿烂。

7.精色:橘子外表颜色鲜明。内白:橘子内瓤洁白。

8.任:担当重任。

9.纷緼:同“氛氲”,香气盛貌。宜脩:美好。

10.姱(kua1夸):美好。

11.廓:空廓,此指胸怀开阔。

12.苏世:在世上保持清醒,或日疏远俗世。

13.横:横立世上,或释为栏木,以喻自我约束。不流:不随从流俗。

14.秉:执,持。

15.参:合。参天地,上合天地无私之德。

16.岁:岁暮。并谢:百花一齐凋谢。

17.与长友:长与橘为朋友。橘树四季常青,不因岁寒而凋。

18.淑:美,善。离:通“丽”,附丽。淫:放荡。

19.梗:直。理:纹理。此以橘之干直而有纹理,喻人之坚守直道、符合正理。

20.比:比美。伯夷:商末孤竹君之子,周灭商,伯夷与弟叔齐义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中。是后世称颂的有节之士。

21.置:植,立。像:榜样。

【赏析】

南国多橘,楚地更可以称之为橘树的故乡了。《汉书》盛称“江陵千树橘”,可见早在汉代以前,楚地江陵即已以产橘而闻名遐迩。不过橘树的习性也奇:只有生长于南土,才能结出甘美的果实,倘要将它迁徙北地,就只能得到又苦又涩的枳实了。《晏子春秋》所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不是一大缺憾吗?但在深深热爱故国乡土的屈原看来,这种“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的秉性,正可与自己矢志不渝的爱国情志相通。所以在他遭谗被疏、赋闲郢都期间,即以南国的橘树作为砥砺志节的榜样,深情地写下了这首咏物名作——《橘颂》。

《橘颂》可分两节,第一节重在描述橘树俊逸动人的外美。开笔“后皇嘉树,橘徕服兮”等三句就不同凡响:一树坚挺的绿橘,突然升立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它深深扎根于“南国”之土,任凭什么力量也无法使之迁徙。那凌空而立的意气,“受命不迁”的坚毅神采,顿令读者升起无限敬意!橘树是可敬的,同时又俊美可亲。诗人接着以精工的笔致,勾勒它充满生机的纷披“绿叶”,晕染它雪花般蓬勃开放的“素荣”;它的层层枝叶间虽也长有“剡棘”,但那只是为了防范外来的侵害;它所贡献给世人的,却有“精色内白”,光采照人的无数“圆果”!屈原笔下的南国之橘,正是如此“纷緼宜修”、如此堪托大任!本节虽以描绘为主,但从字里行间,人们却可强烈地感受到,诗人对祖国“嘉树”的一派自豪、赞美之情。

橘树之美好,不仅在于外在形态,更在于它的内在精神。本诗第二节,即从对橘树的外美描绘,转入对它内在精神的热情讴歌。屈原在《离骚》中,曾以“羌无实而容长”(外表好看,却无美好的内质),表达过对“兰”、“椒”(喻指执掌朝政的谗佞之臣)等辈“委其美而从俗”的鄙弃。橘树却不是如此。它年岁虽少,即已抱定了“独立不迁”的坚定志向;它长成以后,更是“横而不流”、“淑离不淫”,表现出梗然坚挺的高风亮节;纵然面临百花“并谢”的岁暮,它也依然郁郁葱葱,决不肯向凛寒屈服。诗中的“愿岁并谢,与长友兮”一句,乃是沟通“物我”的神来之笔:它在颂橘中突然揽入诗人自己,并愿与橘树长相为友,面对严峻的岁月,这便顿使傲霜斗雪的橘树形象,与遭谗被废、不改操守的屈原自己叠印在了一起。而后思接千载,以“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收结,全诗境界就一下得到了升华——在两位古今志士的遥相辉映中,前文所赞美的橘树精神,便全都流转、汇聚,成了身处逆境、不改操守的伟大志士精神之象征,而高高映印在历史天幕上了!

从现在所能见到的诗作看。《橘颂》堪称中国诗歌史上的第一首咏物诗。屈原巧妙地抓住橘树的生态和习性,运用类比联想,将它与人的精神、品格联系起来,给予热烈的赞美。借物抒志,以物写人,既沟通物我,又融汇古今,由此造出了清人林云铭所赞扬的“看来两段中句句是颂橘,句句不是颂橘,但见(屈)原与橘分不得是一是二,彼此互映,有镜花水月之妙”(《楚辞灯》)的奇特境界。从此以后,南国之橘便蕴含了志士仁人“独立不迁”、热爱祖国的丰富文化内涵,而永远为人们所歌咏和效法了。这一独特的贡献,无疑仅属于屈原,所以宋刘辰翁又称屈原为千古“咏物之祖”。(潘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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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之五 怀沙 [先秦] 屈原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

巧倕不斲兮,孰察其拨正。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之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之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也?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也?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慜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修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情,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所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作品赏析初夏的天气盛阳,

百草万木茂畅。

我独不息地悲伤,

远远走向南方。

眼前一片苍茫,

听不出丝毫声响。

心里的忧思难忘,

何能恢复健康?

反省我的志向,

遭受委屈何妨?

我坚持我的故常,

不能圆滑而不方。

随流俗而易转移,

有志者之所卑鄙。

守绳墨而不变易,

照旧地按着规矩。

内心充实而端正,

有志者之所赞美。

工垂巧而不动斧头,

谁知他合乎正轨?

五彩而被人暗藏,

瞎子说它不漂亮。

离娄微闭着眼睛,

盲者说他的目盲。

白的要说成黑,

高的要说成低。

凤凰关进罩里,

鸡鸭说是会飞。

玉与石混在一道,

好与坏不分多少。

是那些人们的无聊,

不知道我所爱好。

责任大,担子重。

使我担任不起。

掌握着一些珍宝。

不知向谁表示。

村里的狗子成群,

不常见的便要狂吠。

把豪杰说成怪物,

是庸人们的口胃。

我文质彬彬,表里通达,

谁都不知道我的出众。

我鸿才博学,可为栋梁,

谁都不知道我的内容。

我仁之又仁,义之又义,

忠诚老实以充实自己。

舜帝已死,不可再生,

谁都不知道我雍容的气度。

自古来,贤圣不必同时,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夏禹和商汤已经远隔,

就追慕也不能再世。

抑制着心中的愤恨,

须求得自己的坚强。

就遭祸我也不悔改,

要为后人留下榜样。

像贪路赶掉了站口,

已到了日落黄昏时候。

姑且吐出我的悲哀,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尾声:

浩荡的沅水湘水呵,

咕咕地翻波涌浪。

长远的路程阴晦,

前途是渺渺茫茫。

不断地呕吟悲伤,

永远地叹息凄凉。

世间上既没有知己,

有何人可以商量。

我为人诚心诚意,

但有谁为我佐证。

伯乐呵已经死了,

千里马有谁品评?

各人的禀赋有一定,

各人的生命有所凭。

我要坚定我的志趣,

决不会怕死贪生。

无休无止的悲哀,

令人深长叹息。

世间混浊无人了解我,

和别人没什么可说。

死就死吧,不可回避,

我不想爱惜身体。

光明磊落的先贤呵,

你们是我的楷式!

(郭沫若译)1.汩(gu3骨)徂:急行。


2.眴(shun4瞬):同"瞬",看的意思。

3.纡轸:委曲而痛苦。

4.离慜(min3敏):遭忧患。鞠:困穷。

5.刓(wan2完)方以为圜(yuan2圆):把方的削成圆的。刓,削。圜,同"圆"。

6.常度:正常的法则。替:废也。

7.易初:变易初心。本迪:变道。

8.章:明也。志:记也。

9.倕(chui2垂):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zhuo2啄):砍,削。

10.矇瞍(meng2sou3蒙叟):瞎子。章:文彩。

11.离娄:传说中的人名,善视。睇(di4弟):微视。

12.瞽(gu3鼓):瞎子。

13.笯(nu2奴):竹笼。

14.鹜:鸭子。

15.臧:同"藏"。指藏于胸中之抱负。


16.瑾、瑜:均美玉。



17.委积:丢在一旁堆着。


18.遌(e4愕):遇。


19.邈:遥远。



20.大故:死亡。


21.汩:指水流疾貌,或为水的急流声。

22.脩:长。

23.唫:同"吟"。此下四句据《史记》补入。


24.焉:怎么,哪里。程:量也。


25.错:同"措",安排。


26.曾:同"增"。爰(yuan2援)哀:悲哀无休无止。《方言》:"凡哀泣而不止日爰"

27.爱:吝惜。

28.类:楷式,法。

【赏析】

本诗作于屈原临死前,一般认为是诗人的绝命词。

对诗题“怀沙”,历代颇有歧见。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以为是“怀抱沙石以自沉”。汪瑗《楚辞集解》认为:“怀者,感也。沙,指长沙。”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持相同见解:“曰怀沙者,盖寓怀其地(指长沙),欲往而就死焉耳。”

从诗章本身内容情感和《史记》所载屈原身世经历看,“怀沙”指“怀抱沙石以自沉”的可信性应该更大些。

诗篇开首先刻画诗人南行时的心情,两句极度表述忧郁、哀伤心理的诗句,一下子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伤怀永哀兮”、“郁结纡轸兮”,——表明诗人在初夏时节步向南方时,悲愤的情绪已达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客观环境对此时人物的心绪起了极好的衬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唯此“杳杳”“无所见”、“静默”“无所闻”,才更显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如果诗人在临终前的心态仅仅只停留于这种悲哀的水准上,那么,无论诗篇本身还是诗人的形象,都难以令人产生共鸣和敬慕。诗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将笔墨仅仅诉诸于个人遭遇的不幸与感伤上,而是始终同理想抱负的实现与否相联系,希冀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最后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唤起国民、国君精神上的觉醒,因而,诗篇在直抒胸臆之后,笔锋自然转到了对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的叙述。随之出现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为圜”、“章画志墨”、“巧倕不斵”——以标明自己坚持直道、不随世俗浮沉的节操;或通俗生动——“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怀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习见的例子作譬,以显示自己崇高的志向与追求;这些比喻集中到一点,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诚却不能见容于时,由此激发起读者的同情、理解与感慨,从而充实了作品丰厚的内在蕴含力,使之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正是由于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铺垫,故而作者发抒临终前的慨叹便有了厚实的基础与前提,诗篇正文末段的“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人们读来也便更觉悲慨而泫然了。

最后部分的“乱辞”,可以说是诗人情感达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历述现状、原因、心情等以后,诗人至此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它是全诗内容的总结与概括,也是诗人心声的集中倾诉。毫无疑问,在诗人看来,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决不能因为自己行将死去而悲痛至放弃毕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圆满的结局,人虽会死去,而理想却永远不会消亡。故而诗人最后唱道:“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通读全诗,我们发现,本篇在语言上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似有别于《九章》其他篇(《橘颂》除外):全诗句子大都不长,显得简短有力,读上去颇有急促感。从首句“滔滔孟夏兮”到篇终“乱辞”,几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为五言),——这显然是诗人的精心设计。作为临终前的绝命词,诗篇这样的处理,完全符合诗人的实际心境,或换言之,正因为面临自我选择的死亡,才会有气促情迫之感,而运用短促句,正是这种真切心境的实剖,既反映了此时此刻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态,也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从而使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与匠心于此可见一斑。(徐志啸)


九歌之六 少司命 [先秦] 屈原


秋兰兮麋芜,①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②

芳菲菲兮袭予。③

夫人自有兮美子,④

荪何以兮愁苦?⑤

秋兰兮青青,⑥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⑦

忽独与余兮目成。⑧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

儵而来兮忽而逝。⑨

夕宿兮帝郊,

君谁须兮云之际?⑩

与女沐兮咸池,⑾

晞女发兮阳之阿。⑿

望美人兮未来,⒀

临风怳兮浩歌。⒁

孔盖兮翠旍,⒂

登九天兮抚彗星。⒃

竦长剑兮拥幼艾,⒄

荪独宜兮为民正。⒅作品赏析秋天的兰草和细叶芎藭,

遍布在堂下的庭院之中。

嫩绿叶子夹着洁白小花,

喷喷的香气扑向面孔。

人们自有他们的好儿好女,

你为什么那样地忧心忡忡?

一片片秋兰青翠茂盛,

嫩绿叶片中伸出着花的紫茎。

满堂上都是迎神的美人,

忽然间都与我致意传情。

我来时无语出门也不告辞,

驾起旋风树起云霞的旗帜。

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

快乐莫过于新结了好相识。

穿起荷花衣系上蕙草带,

我忽然前来又忽然远离。

日暮时在天帝的郊野住宿,

你等待谁久久停留在云际?

同你到日浴之地咸池洗头,

到日出之处把头发晾干。

远望美人啊仍然没有来到,

我迎风高唱恍惚幽怨。

孔雀翎制车盖翠鸟羽饰旌旗,

你升上九天抚持彗星。

一手直握长剑一手横抱儿童,

只有你最适合为人作主持正!

①秋兰:古所谓兰草,叶茎皆香。秋天开淡紫色小花.香气更浓。古人以为生子之祥。麋芜:即“蘼芜”,细叶芎藭,叶似芹,丛生,七、八月开白花。根茎可入药,治妇人无子。以下六句为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迎神所唱。

②华:原作“枝”,《楚辞考异》引一本作“华”。王逸《楚辞章句》释此句为“吐叶垂华”,则本作“华”,今据改。

③袭:指香气扑人。予:我,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自谓。

④夫:发语词,兼有远指作用。

⑤荪:溪荪,石菖蒲,一种香草。古人用以指君王等尊贵者。诗中指少司命。何以:因何。

⑥青青:借为“菁菁”,茂盛貌。以下三节为少司命所唱。

⑦美人:指祈神求子的妇女。

⑧忽:很快地。余:我,少司命自谓。目成:用目光传情,达成默契。

⑨儵(shu1舒):同“倏”,迅疾的样子。逝:离去。

⑩君:少司命指称大司命。须:等待。因大司命受祭结束后升上云端等待,故少司命这样问。

⑾此句上原有“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王逸无注。《考异》云:“古本无此二句。”按:“与女”二句与《河伯》中二句重复,当是由《河伯》所窜入,今删。女(ru3汝):汝。咸池:神话中天池,太阳在此沐浴。以下二节为男巫以大司命口吻所唱。

⑿晞(xi1西):晒干。阳之阿(e1婀):即阳谷,也作旸谷,神话中日所出处。

⒀美人:此处为大司命称少司命。大司命在云端,少司命尚在人间受祭,所以大司命这样说。

⒁怳(huang3恍):神思恍偬惆怅的样子。浩歌:放歌,高歌。孔盖:孔雀毛作的车盖。

⒂旍(jing1精):同“旌”,翠旍,翠鸟羽毛装饰的旌旗。

⒃九天:古代传说天有九重。此处指天之高处。抚:持。

⒄竦(song3耸):肃立,此处指笔直地拿着。拥:抱着。幼艾:儿童,即《札记·月令》所说“养幼少”的“幼少”。

⒅正:主也。

【赏析一】

《少司命》是祭祀少司命神的歌舞辞。少司命是主管人间子嗣的神;因为是主管儿童的,所以称作“少司命”。宋罗愿说:“少司命主人子孙者也。”(《尔雅翼》)王夫之从其说。王夫之并说古代“弗(祓)无子者祀高禖。大司命、少司命皆楚俗为之名而祀之”。(《楚辞通释》)则少司命乃由高禖演变而来,是女神。《札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牛羊猪三牲)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镯(钅换韦),授以弓矢,干高禖之前。”郑玄注:“天子所御,谓今有娠者。……带以弓镯(钅换韦),授以弓矢,求男之祥也。”正义云:“祭高禖既毕,祝官乃礼接天子所御幸有娠之人,……乃属带此所御之人以弓镯(钅换韦),又授之以弓矢于高禖之前。”可见,古之高禖,即求子之神。实质上,高禖管生,司命管死,故在齐楚民间以司命为“大司命”,而以高禖为“少司命”。高禖的来源,郑玄注说是“玄鸟遗卵,娀简狄吞之而生契,后王以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变媒言禖,神之也”。就中国而言,燕子春天由南来巢于人家,时天气已暖,便于洗浴,且春暖花开,人的兴致较高,故怀孕者多。则高禖本来就是司子嗣之神。

本篇是少司命(充作少司命的灵子)与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对唱。其末云:“荪独宜兮为民正”,则末一节为男巫之唱词。那么,第一节(有“荪何以兮愁苦”句)也应为男巫所唱。由歌词内容看,二、三、四节为少司命唱词,五、六节也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所唱。

因为本篇演唱同前一篇是连接的,少司命、大司命已在场,故再没有下神、迎神的话,但此一篇的宾主关系与上一篇相反。上一篇后半是女巫以少司命口吻所唱,故此篇开头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唱出,来赞颂少司命。从情绪的承接来说,前篇少司命反覆表现出愁苦的心情,故此篇开头大司命说:“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一方面是对少司命这个爱护生命的女神的烘托,另一方面也暗示此祭祀为的是求子嗣。《尔雅翼》云:“兰为国香,人服媚之,古以为生子之祥。而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故《少司命》引之。”《政和证类本草》也说芎藭根茎可以入药,治“妇女血闭无子”。所以说,这两句不仅更突出了诗的主题,也反映了一个古老的风俗。

少司命一开始就赞叹的也是兰草,同样暗示了生子的喜兆。“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是说来参加迎神祭祀的妇女很多,都希望有好儿好女,对她投出乞盼的目光,她也回以会意的一瞥。她愿意满足所有人的良好愿望。她同这些人既已“目成”,也就没有愁苦了。她看了祭堂上人的虔诚和礼敬,心领神受,“入不言”而“出不辞”,满意而去。她乘着旋风,上面插着云彩的旗帜。对于她又认识了很多相知,感到十分快活;而对于同这些人又将分离,感到悲伤。这是将人的感情与神相通,体现出女神的多情。下面一节则是女神说自己的服饰和离开祭堂的情形。“荷衣兮蕙带”同大司命的“云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比起来,带有女性的特征。“夕宿兮帝郊”是说自己离开后将去的地方。《札记·月令》孔颖达正义引《郑志》,简狄被以为禖官嘉祥之后,“祀之以配帝,谓之高禖”。则由之转化而来的少司命宿于帝郊,也是有原因的。“君谁须兮云之际”是反过来回问大司命的话。

第五、六节都是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所唱,先是回答少司命的问话:“我等待你,要陪你到咸池去洗头,在阳阿之地晒发。因为一直等你不来,所以在云端恍然而立,临风高歌。”第六节描述了少司命升上天空后的情况,描绘出一个保护儿童的光辉形象:她一手笔直地持着长剑,一手抱着儿童。她不仅是送子之神,也是保护儿童之神。“荪独宜兮为民正!”事实上唱出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少司命的崇敬与爱戴。

《大司命》和《少司命》塑造了两个形象:威严的大司命和温柔多情的少司命。一个体现出阳刚之美,一个体现出阴柔之美。但他们的形象又不是单一的,图案化的:大司命在威严的下面,也体现了对于女性的关切、赞扬与爱护,而少司命在多情善感的背后,具有刚毅而凛然不可犯的一面。她虽是一个一往深情的女性,在保护儿童的方面却是一个不可干犯的女神。

这两首诗都是一方面用人物自白、倾吐内心的方式展示其精神世界,另一方面用对方眼中所见来刻画,由对方的赞颂从旁表现的办法,既变换角度,又内外结合,互相映衬。可以说,两首诗中的每一段唱词,都是既写“他”,又写“我”。这两首诗也都采取了抒情与描写相结合的手法,所以辞采华丽,又韵味深长。(赵逵夫)

【赏析二】

《楚辞》中的《九歌》原是一组祭祀鬼神用的乐歌。祭祀形式由男女巫师主持其事,其中有一个是主巫,他或她代表着受祭的男神或女神,并以神鬼的身分在仪式中独唱独舞。其余的巫者则以集体的歌舞相配合,起着迎神、送神、颂神、娱神的作用。《九歌》中有的篇章含有谈情说爱的内容,那都是表现神与神、鬼与鬼之间的恋爱。过去有人认为《九歌》中也有表现神与人或神与巫相爱的,并且以这篇《少司命》为其突出例证。这其实是一种误解。那么《少司命》究竟表现了什么内容呢?在下面的解释中,将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章〕秋兰兮蘪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迎神曲。由于少司命是专管人间生儿育女和儿童命运的女神,很自然地与女性发生密切的关系,所以参加祭祀仪式的也都是女巫。下面第二章说:“满堂兮美人”,以及第四章所写的种种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本章以“秋兰”四句描述了祭祀现场的背景,显得极为清雅素净。《少司命》全诗犹如一组淡彩工笔连续画,读来令人油然而生恬静悠远、芳香盈溢之感,这与富有特色的背景刻画是分不开的。

末二句“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夫”是发语词,“夫人”等于说人们。“荪”是少司命的代称。这二句是群巫以女性代表的身分告诉少司命说,人们在她护祐之下养育儿童情况良好,她也就不必成天为此操心担忧了。两句诗委婉有致地说明了神对人的关怀和人对神的体贴,一下子消除了人与神之间的距离。作者这样来表现神和人的关系,实际是表现了对人类命运的美好愿望。从写作技巧上说,这二句是为少司命降临受祭作了必要的导引。

〔第二章〕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一章是扮成少司命的主巫的独唱词。开头二句是少司命目中所见的现场背景。前人因为不明白这一章与前一章分别为群巫之词与少司命之词,所以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前章已经说了“秋兰”、“绿叶”之类,此章又要来上一遍。现在我们既已知道两章分属不同身分的歌者,就可以体会这一重复颇有意思,它不仅起到前后呼应的作用,而且少司命一唱这两句就意味她已经来到现场。如果把这二句改为实叙,说道“我少司命从天而降,来到这设祭的厅堂”,那就笨得没法读了。

三四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是理解全诗的关键。多少人因为误读了这二句而一错到底。他们以为说这话的人是满堂美人中的一个,意思是少司命独独垂青于我,对我眉目传情。又因为满堂美人既是女性,于是就把少司命说成男神。后来又有人因为确知少司命为女神,只得把满堂美人说成是“美男子”。总之讲来讲去都牵强得很。其实呢,少司命是女神,满堂美人也是女性。说这两句话的不是满堂美人而是少司命。她说自己一到祭祀之处,满堂的美人就都对她眉目传情。这个情,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女神与女性之间的友情。少司命既在天上专管儿童福利,当然应该同辛辛苦苦养育儿童的人间妇女交朋友。这朋友并非满堂美人中的一个,而是满堂美人的全体。

但是少司命刚刚交上了一批朋友,她却又要乘车返航了。进来既没说一说话,临走也未告一告别,所以不胜感慨地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二句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一方面是因为两句诗分别概括了全然不同的生活经验,既准确明快,又经得起玩味。另一方面又因为二句合用在这里又极其贴切,相比相映,正好表达了少司命此时此地的情感特征。由于两句诗的工稳对仗与所表现的情事严丝合缝,因此显得犹如天造地设,一点没有斧凿的痕迹。我一直猜想,这两句诗可能对启发后人认识语言对偶之美起过巨大作用;却又怀疑后世有些文人未必全部了解这两句诗所提供的艺术经验,否则他们为什么要片面追求骈俪堆砌,而不在对景切事、表达真情实感上下工夫呢?

〔第三章〕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问词。“荷衣蕙带”是群巫所见的少司命的装束

但是此时主巫实际上尚未退场,她只是站在某个高处,离群巫远远的,所以群巫问她:您在天郊云际等候什么人呢?这一想象也很巧妙,引出了下章少司命一段情意深长的答词。

〔第四章〕与女兮游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

这一章是扮成少司命的主巫的答词。但开头二句经《楚辞补注》指出是《九歌·河伯》篇中的词句窜入本篇的,这个说法为后来《楚辞》研究者所公认。因此这二句可置勿论。三四句紧接上章,对群巫的疑问作了回答,意思是我在天郊等的就是你们(“女”,通“汝”),要和你们一起在天池里洗头发,然后一起在向阳的山湾玩儿一阵,把头发晾干。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少司命女神和她的一群女朋友之间的活动,便觉得这想象很有意思,既亲呢,又大方,还富有生活气息。再想到前人的解释,在这里放上一位“美男子”,便不能不大感别扭了。

但是人间的朋友们怎会跑到天上来呢?因此少司命感到惆怅,不禁当风高歌以抒发她的感情。这些描写进一步表现了她的淳朴和豪放,她既无媚态,也无俗态,只是天性磬露,情真意切,别具一派爽朗自然的风韵。她邀请人间朋友上天来玩固然不能实现,但上天不成情意在,人间的朋友把她想象成有此一番用心,就因为深信这位伟大的女神是与她们同在的。

〔第五章〕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送神曲。诗中想象少司命这时已经远去,带着全副仪仗登上九天,降服危害人类的“扫帚星”(一说是她拿着“扫帚”为人类扫除邪恶与灾祸)。

“竦长剑兮拥幼艾”一句最值得注意,它犹如戏曲舞台上英雄人物经过胜利的战斗来了一个最后的“亮相”。那一手挺着长剑、一手抱着幼儿的造型,实在是我国文艺创作历史画廊中最有光辉的形象之一。照我看来,这比之矗立在纽约港口高达九十三公尺的自由神像还更含有积极的斗争经验,也更为深刻地体现了人民群众的美学理想。伟大的少司命,她是这样热爱新生而幼弱的婴孩,保卫他们也就是保卫了人类的未来和人类的希望;而在这个充满了正与邪、善与恶的斗争的世界上,还必须挺着长剑才能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少司命是这样的懂得爱又懂得恨,这样的温厚善良而又勇敢刚强,怎能不赢得人民群众的赞颂。人民群众谦虚地声称英雄之神少司命最适于为人民作主,而实际上人民群众正是按照自己的本质、自己的理想来创造这一光辉形象的。

世界上一切妄想侵略我们、奴役我们的人,无妨通过少司命的形象来了解我们中华民族,并请不要怀疑,少司命手中的长剑是能够战胜横行在太空之中的各式各样的“扫帚星”的。——当然这只是由本诗引发的联想。(金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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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 河伯 [先秦] 屈原


与女[1]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2];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3];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灵何惟兮水中;

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

流澌纷兮将来下[4];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5]。作品赏析【注释】:

[1]:通“汝”。

[2]:音“罗”。

[3]:音“回”。

[4]:音“护”。

[5]:音“余”。

①女(ru3汝):汝,你。九河:黄河的总名,前人说是黄河到兖州境即分九道,故称九河。

②冲风:隧风,大风。横波:聚起波浪,扬波。

③骖螭(can1chi1餐吃):四匹马拉车时两旁的马叫“骖”。螭,《说文解字》:“若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或日无角曰螭。”据文意当指后者,那么“骖螭”即以螭为骖了。

④崑崙:山名,黄河的发源地。今作昆仑。

⑤极浦:水边尽头。寤怀:寤寐怀想,形容思念之极。

⑥灵:神灵,这里指河伯。

⑦鼋(yuan2元):大鳖。逐:追随,跟从。文鱼:有斑纹的鲤鱼。

⑧渚(zhu3主):水边。《国语·越下》:“鼋龟鱼鳖之与处,而鼃(蛙)黾之与同渚。”下注:“水边

亦曰渚。”这里泛指水,“渚”当为押韵。

⑨流澌(si1斯):古代成语,意思就是流水。《楚辞·七谏·沉江》“赴湘沅之流澌兮”等可证。

⑩交手:古人将分别,则相执手表示不忍分离。

⑾美人:指河伯。南浦:向阳的岸边。

⑿邻邻:一本作“鳞鳞”,如鱼鳞般密集排列的样子,媵(ying4硬):原指随嫁或陪嫁的人,这里指护送陪伴。

【简析】:

本篇是祭祀河伯的祭歌。歌中没有礼祀之词,而是河伯与女神相恋的故事,大约是楚人淫祀的特色,以恋歌情歌作为娱神的祭词。

河伯本指黄河之神,至战国时代人们把各水系的河神统称河伯。当时楚国国境未达黄河,所祭的只是河神。

据考本篇可能是记叙河伯与洛水女神前期相恋之事。一是因为洛水在黄河之南,不是远离楚国的其它水系;二是因为洛水女神正是宓妃。宓妃性情放荡,曾与后羿相恋,故有后羿“射夫河伯”,“眇其左目”,河伯上告于天帝请诛后羿之事。

我和你河伯游在九河之上,

大风吹起河面上掀动波浪。

随你乘着荷叶作盖的水车,

以双龙为驾螭龙套在两旁。

登上河源昆仑向四处张望,

心绪随着浩荡的黄河飞扬。

但恨天色已晚而忘了归去,

惟河水尽处令我寤寐怀想。

鱼鳞盖屋顶堂上画着蛟龙,

紫贝砌城阙朱红涂满室宫。

河伯你为什么住在这水中?

乘着大白鼋鲤鱼跟随身旁,

随你河伯一起游弋在河上,

浩浩河水缓缓地往东流淌。

你握手道别将要远行东方,

我送你送到这向阳的河旁。

波浪滔滔而来迎接我河伯,

为我护驾的鱼儿排列成行。

【赏析】

河伯即黄河之神,河神是尊贵的地祗,商周以来一直列入祀典的主要对象,而楚国虽一向十分重视祭祀活动,但早先似乎只祭祀楚国境内的江汉等河。《左传·哀公六年》曾记载这么一件事:“(楚)昭王有疾,卜日:‘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章,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榖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可知春秋时代楚昭王因为黄河不在楚国地望之内,所以不肯祭河伯。而据顾观光《七国地理考》、程恩泽《国策地名考》的考证,战国时楚国的势力范围已达到黄河流域的南侧,故陈子展以为这时“楚国王室祭祀河伯,已经不算违犯‘三代命祀,祭不越望’的什么大道理,也就是不违犯他们的先代昭王的遗教了。”(《楚辞直解》)不过,也有学者如姜亮夫认为《庄子·秋水》以及《外篇》诸篇皆言河伯事,“则南楚传河伯之事最丰盛,不得以不祀河为说”(《屈原赋校注》)。总之,不论楚祀河伯起于何时,在屈原的时代,确有此事,当可无疑。

今人多以为《九歌》各篇中表现人神恋爱的内容颇多,郭沫若认为本篇的内容是“男性的河神和女性的洛神讲恋爱”(《屈原赋今译》),河洛之神相爱虽有来历,但《九歌》的主旨是祭神,是在歌颂天神地祗人鬼,河神是黄河的代表,那么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摇篮,为什么不可表现其伟大呢?况且,诗的文本中又没有“隐思君兮啡侧”(《湘君》)、“思公子兮未敢言”(《湘夫人》)、“思公子兮徒离忧”(《山鬼》)之类明白显示相思的言辞可作直接的证据,因此,本诗不妨理解为主祭者随着河神对黄河所做的一番巡礼。

此诗一开头,就以开阔的视野,通过主祭者的眼睛对黄河(河神)的伟大雄壮进行了描述。大风起兮,波浪翻腾,气势非凡。河神遨游黄河,驾着水车,车顶覆盖着荷叶。驾车的是神异的飞龙,两龙为驾,螭龙为骖,是何等的威赫。

河伯驾驭龙车,溯流而上,一直飞到黄河的发源地昆仑山。来到昆仑,登高一望,面对浩浩荡荡的黄河,不禁心胸开张,意气昂扬。所遗憾的是天色将晚还忘了归去。昆仑虽是作者的故乡(帝高阳的发祥地),但他所怀念的家却是在遥远的河上。看到这里,我们自然会联想到屈原认宗亲的思想,这种思想贯穿着他的全部作品,贯穿着他对楚国楚君和楚国人民的精诚之爱。他愁思未解时,往往想到故乡(昆仑)。河伯看到故乡后就很悲伤,悲伤之后还是得回到家里(对屈原来说就是郢都)。这种情愫既在《离骚》、《远游》等篇中都有明显的流露,那么在本诗中应是又一次表现。

那么河伯的家又是怎样呢?是锦鳞披盖的华屋,是雕绘蛟龙的大堂,紫贝堆砌的城阙,朱红涂饰的宫殿。河伯既是河中之神,居于水下本是极自然的。居所如此的华美,却为何还要发问呢?对此,过去一些解说有点勉强,联系上文,也许就不难理解了。

但内心的矛盾对于有着博大胸怀的河伯来说毕竟是次要的一面,所以接下来仍乘着白色的灵物大鳖,边上跟随着有斑纹的鲤鱼(按: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土的帛画中有神人驾龙车,鲤鱼在旁边游动的画面),在河上畅游,看到的是浩荡的黄河之水缓缓而来,这一幕场景显得宏大而深沉。

最后,当河伯欲再往东行时,他和主祭者握手道别,主祭者送他(按:“美人”在屈赋中多指贤人或所怀念者)到面南的水边分手处。河伯巡视于黄河下游,那波涛滚滚而来,热烈地欢迎河伯的莅临,那成群结队排列成行的鱼儿伴随着河伯,为他护驾。这里的人物关系转换很明确,主祭者告别后,波涛欢迎、鱼儿随从的对象只是河伯。末一个“予”字,不仅点出了主人公,而这样的安排或许也暗示了楚国人民对作者的感情。(王宏理)

九歌 国殇 [先秦] 屈原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魂魄毅兮一作:子魂魄兮)【注释】:

[1]:音“航”。

[2]:音“老。”

[3]:音“扶”。

[4]:音“墅”。

[5]:音“从”。

[6]:音“隆”。

【简析】:

题解:本篇是追悼阵亡士卒的挽诗。国殇:指为国捐躯的人。戴震《屈原赋注》:“殇之义二: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女十五岁)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国殇,死国事,则所以别于二者之殇也。”

手执吴戈锐呵身披犀甲坚,

在车毂交错中与敌人开战。

旌旗蔽日呵敌寇蜂拥如云,

箭雨纷坠呵将士奋勇向前。

敌寇凌犯我军阵呵践踏队列,

左骖倒毙呵右骖伤于刀剑。

埋定车轮呵拉住战马,

拿过玉槌呵擂动鼓点。

战气萧杀呵苍天含怒,

被残杀的将士呵散弃荒原。

既已出征呵就没想过要回返,

家山邈远呵去路漫漫。

带上长剑呵操起秦弓,

纵使首身异处呵无悔无怨。

真是英勇无畏呵武艺超凡,

你永远刚强呵不可凌犯。

既已身死呵将成神显灵,

你是鬼中的英雄呵魂魄毅然。

①戈:平头戟。吴戈:吴国所制的戈。当时这种戈最锋利。被:同披。犀甲:犀牛皮制的甲。②错:交错。毂(gu3):车轮中间横贯车轴的部件。古时常以之代指车轮。短兵:短兵器。③凌:侵犯。阵:军阵,阵地。躐(lie4猎):践踏。行:行列。④骖:驾在战车两旁的马。殪(yi4义):死,杀死。刃伤:被刀剑砍伤。⑤霾(mai2埋):同“埋”。絷(zhi2植):用绳子拴住。⑥援:拿起。枹(fu2福):鼓槌。鸣鼓:声音很响的鼓。⑦天时:犹言天象。怼(dui4对):怨愤。威灵:神灵。⑧严杀:犹言“肃杀”,指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壄(ye3野):古“野”字。

⑨忽:渺茫而萧索。超远:即遥远。⑩带:佩在身上。挟:夹在腋下。⑾心不惩:心不悔。⑿诚:果然是。勇:指精神上的气势。武:指孔武有力。⒀终:到底。不可凌:指志不可夺。⒁神以灵:指为国捐躯的将士死后成神,神灵显赫。意谓他们精神不死。⒂此句一作“魂魄毅兮为鬼雄”,意较佳。

【赏析】

《国殇》是屈原为祭祀神鬼所作的一组乐歌——《九歌》中的一首,内容是追悼和礼赞为国捐躯的楚国将士的亡灵。

乐歌分为两节,先是描写在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楚国将士奋死抗敌的壮烈场面,继而颂悼他们为国捐躯的高尚志节。由第一节“旌蔽日兮敌若云”一句可知,这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殊死战斗。当敌人来势汹汹,冲乱楚军的战阵,欲长驱直入时,楚军将士仍个个奋勇争先。但见战阵中有一辆主战车冲出,这辆原有四匹马拉的大车,虽左外侧的骖马已中箭倒毙,右外侧的骖马也被砍伤,但他的主人,楚军统帅仍毫无惧色,他将战车的两个轮子埋进土里,笼住马缰,反而举槌擂响了进军的战鼓。一时战气萧杀,引得苍天也跟着威怒起来。待杀气散尽,战场上只留下一具具尸体,静卧荒野。

作者描写场面、渲染气氛的本领是十分高强的。不过十句,已将一场殊死恶战,状写得栩栩如生,极富感染力。底下,则以饱含情感的笔触,讴歌死难将士。有感于他们自披上战甲一日起,便不再想全身而返,此一刻他们紧握兵器,安详地,心无怨悔地躺在那里,他简直不能抑止自己的情绪奔进。他对这些将士满怀敬爱,正如他常用美人香草指代美好的人事一样,在本篇中,他也同样用一切美好的事物,来修饰笔下的人物。这批神勇的将士,操的是吴地出产的以锋利闻名的戈、秦地出产的以强劲闻名的弓,披的是犀牛皮制的盔甲,拿的是有玉嵌饰的鼓槌,他们生是人杰,死为鬼雄,气贯长虹。英名永存。

依现存史料,我们尚不能指实这次战争发生的具体时地,敌对一方为谁。但当日楚国始终面临七国中实力最强的秦国的威胁,自怀王当政以来,楚国与强秦有过数次较大规模的战争,并且大多数是楚国抵御秦军入侵的卫国战争。从这一基本史实出发,说本篇是写楚军抗击强秦入侵,大概没有问题。而在这种抒写中,作者那热爱家国的炽烈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楚国灭亡后,楚地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屈原此作在颂悼阵亡将士的同时,也隐隐表达了对洗雪国耻的渴望,对正义事业必胜的信念,从此意义上说,他的思想是与楚国广大人民息息相通的。作为中华民族贡献给人类的第一位伟大诗人,他所写的决不仅仅是个人的些许悲欢,那受诬陷被排挤,乃至流亡沅湘的坎壈遭际;他奉献给人的是那颗热烈得近乎偏执的爱国之心。他是楚国人民的喉管,他所写的《国殇》,包括其他一系列作品,道出了楚国人民热爱家国的心声。

本篇在艺术表现上与作者其他作品有些区别,乃至与《九歌》中其他乐歌也不尽一致。它不是一篇想像奇特、辞采瑰丽的华章,然其“通篇直赋其事”(戴震《屈原赋注》),挟深挚炽烈的情感,以促迫的节奏、开张扬厉的抒写,传达出了与所反映的人事相一致的凛然亢直之美,一种阳刚之美,在楚辞体作品中独树一帜,读罢实在让人有气壮神旺之感。(汪涌豪)